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Friday, September 17, 2004

纪念“一塌糊涂”
  中华人民共和国五十五年九月十三日,就是国立复旦大学开学的那一天,我独在网络上徘徊,遇见一网上旧友,前来问我道,「山人可曾为一塌糊涂写了一点甚么没有?」我说「没有」。她就正告我,「山人还是写一点罢;糊涂上一些朋友就很爱看山人的文章。」
  这是我知道的,凡我所发的帖子,大概是因为往往激愤不平之故罢,评价一向就甚为低落,然而在这样的艰难中,偶尔有志同道合的网友一起讨论的地方就有糊涂。我也早觉得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,这虽然于已经关版的bbs毫不相干,但在仍然灌著水的前糊涂网友,却大抵只能如此而已。倘使我能够相信真有所谓「网络扫黄」,那自然可以得到更大的安慰,──但是,现在,却只能如此而已。
  可是我实在无话可说。我只觉得现在的网络并非人间。最后一日在三角地讨论的话题,浮沉在我的脑海,使我艰于回顾或者展望,那里还能有甚么纪念的文字?长歌当哭,是必须在尘埃落定之后的。而此后网上所谓扫黄扫反动的阴险的论调,尤使我觉得悲哀。我已经出离愤怒了。我将深味这网上浓黑的悲凉;以我的最大哀痛显示于此间,使它们快意于我的苦痛,就将这作为一名元老站友的菲薄的祭品,奉献于糊涂的灵前。



  真的言论,敢于抨击黑暗的时局,敢于明言希望的梦想。
  这是怎样的哀痛者和幸福者?然而网络又常常为强势所支配,以所谓的藉口,来驱散论坛,仅使留下往日的激昂和后人的凭吊。在这往日的激昂和后人的凭吊中,又给人一点点言禁重开的希望,维持著网络的洪流。我不知道这样的网络何时是一个尽头!
  我们还在这样的网上灌著水;我也早觉得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。离九月十三日也已有两天,关站的惊骇也已经快要平淡了吧,我正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。



  在数十个颇有人气的论坛中,一塌糊涂是我的最爱。论坛云者,我向来这样想,这样说,现在却觉得有些踌躇了,我应该对它宣扬的言论自由表示悲哀与尊敬。它不是「作为喉舌」的媒体,是深信「我不同意你说的每一个字,但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」的论坛。
  糊涂的姓名第一次为我所见,是在前年孙志刚收容致死案沸沸扬扬的时候。当主流媒体对其视而不见充耳不闻时,非主流的网络论坛已经在为废除收容办法废除暂住证而呐喊。其中立场最坚定的一个就是糊涂。然后后来,也许已经是暂住证收容所被废之后了,非典天灾人祸突然降临。同样是针对官方媒体的沉默甚至欺骗,网络论坛将事情真相不断的传播开来。待到北京高层被撤,全民抗非之后,一塌糊涂更为人所熟知,俨然网络论坛之旗帜,非官方传媒之领袖。从千人小站募捐买机器到两万人在线的头号大站,从人之初的剑走偏锋到三角地、学术科学、文化人文、休闲娱乐、第九艺术等等全面发展……五年来,糊涂从未放过任何一个众人关注的论题,而其自由精神更是贯穿始终。
  总之,在我的记忆上,糊涂五年来战战兢兢而又无所畏惧的走过来了。



  我在一个月之前,就知道控制网络清除黄毒清除反动的事;许多版面的只读以及不可回覆,也预示著镣铐的沉重。然而没想到坚持了五年之久的糊涂也终于未能幸免。十三日便得到噩耗,说糊涂居然关站。但我对于这些传说,竟至于颇为怀疑。
  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,来推测中国人的,然而我还不料,也不信竟会严厉苛刻到这地步。况且始终坚持自由原则的一塌糊涂,更何至于无端被封站呢?
  然而终于证明是事实了。热闹的论战嘎然而止,正在香港立委选举的时刻。一万七千的在线网友,同时被迫噤声。
  但公安部就有令,说糊涂是「反动」!
  惨象,已使我目不忍视了;流言,尤使我耳不忍闻。我还有甚么话可说呢?我懂得防民之口以及道路以目的缘由了。沉默呵,沉默呵!不在沉默中爆发,就在沉默中灭亡。



  但是,我还有要说的话。
  我没有亲见;听说,一塌糊涂,那时是站著灭亡的。
  自然,言论自由,稍有人心者,谁也不会料到有这样的后果。
  但竟在公安部的名单当中了,立时关站,没有一字的声明或者留言。站上的一万七千网友骇然,而又无可奈何。
  始终坚持言论自由的一塌糊涂确是死掉了,这是真的,始终镣铐缠身而从未屈服,起初的潦倒后来的荣达而从未改变信念,指点江山激扬文字从来不避讳,大度的接纳一切褒扬和批评而以铁血站规民主仲裁保护每一个网友,一塌糊涂终于真的死掉了。
  但是公安部却居然昂起头来,网络扫黄的功绩又添一笔……。



  时间永是流驶,网络依旧太平,有限的几个站点,在中国是不算甚么的,至多,不过供无恶意的闲人以灌水的谈资,或者给有恶意的闲人作「称快」的种子。至于此外的深的意义,我总觉得很寥寥,因为这实在不过是一个真正做到言论自由的论坛。中国改革开放的历史,正如煤的形成,当时用大量的木材,结果却只是一小块,但网络是不在其中的,更何况是一个论坛。
  然而既然有了前辈的事迹了,当然不觉要流传。至少,也当浸渍了糊涂站友的心,纵使时光流逝,事迹成为传说,也会在遥远的回忆中永存标榜言论自由的旧影。陶潜说过,「亲戚或余悲,他人亦已歌,死去何所道,托体同山阿。」倘能如此,这也就够了。



  我已经说过: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中国人的。但这回却很有几点出于我的意外。一是公安部竟会这样地凶残,一是流言家竟至如此之下劣,一是中国的网络先锋临难竟能如是之从容。
  我目睹中国网络论坛的事迹,是始于前年的,虽然是非主流的媒体,但看那干练坚决,百折不回的气概,曾经屡次为之感叹。至于这一回在扫黄大潮中被无端波及以至关站而坦然面对的事实,则更足为中国网络论坛的勇毅,虽遭压抑至数年,而终于没有消亡的明证了。倘要寻求这一次糊涂对于将来的意义,意义就在此罢。
  苟活者在前辈的传说中,会依稀看见微茫的希望;真的猛士,将更奋然而前行。


  呜呼,我说不出话,但以此纪念「一塌糊涂」!


九月十五日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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